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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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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師兄,這是我用這個月學會的醫術做的法器。”那時候還是少年模樣的商晏舉著玉笛,向著淩韶笑,“送給師兄當謝禮了。”

“……這什麽破笛子。”淩韶一臉嫌棄地看著那笛子,“我是個醫修,我難不成還用得上效果這麽差的治療法器?去去去,要拍馬屁的話也給大師兄送去。”

“老七啊。”三師姐文悅伸手指了指商晏,再伸手在淩韶頭頂打了一下,“你就該跟老九學一學,看看,被罰沒收劍外帶給你們醫修打雜的這麽一個月,人家老九都能靜下心好好兒學了點東西,雖然這笛子……是不怎麽樣,好歹確實有治療功效對不對?再看看你呢?每次被罰一個月就真的賴床上躺一個月。”

“那是他不知羞!”淩韶氣鼓鼓地把文悅的手從頭頂上推開,“都被罰了,誰像他不要臉不要皮地真的去打雜,我才不去。”

文悅順手從商晏手裏接過了玉笛,不由分說地綁到了淩韶的腰帶上,在淩韶不斷的掙紮中動手在玉笛上加了一道陣法:“好了好了,別皮了,師姐給這法器加了道保命的東西,好好兒給我收著。萬一你把它弄壞了,它壞成什麽樣,師姐把你腿也打斷成什麽樣。”

……

指尖上依然還殘留著尚未完全散去的陣法,原來師姐那時候給的“保命的東西”,是一道傳送陣。

淩韶畢竟是個並不怎麽能打的醫修,又喜歡下山去鬧騰,師姐不放心他也是當然的。玉笛上殘留著的陣法構造清楚地傳了過來——假如遇到足以擊碎玉笛的威脅,那就將她自己和商晏直接傳送到玉笛身邊。

商晏走在濃郁到幾乎看不清路途的魔氣中,少有地沒有在笑——沒想到這笛子上的這個陣法,最後居然是以這樣的方式起了作用。

而師姐,你自己,卻並沒有來。

反抗自己設下的傳送陣確實不難,而文悅師姐和易無雙也確實沒有什麽必須要來救他性命的交情,粗略想似乎也說得過去。但是師姐不可能知道淩韶把笛子送給了旁人,在她心裏,這一刻遇到危險的應該就是淩韶。

幸好淩韶並不在這裏,他是個醫修也看不懂陣法,所以師兄永遠不會知道這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了。商晏這麽想著,居然是有些慶幸地松了口氣。

時隔六十多年,久違地離開絕影峰,居然直接被傳送到了一大片魔氣之中,這種感覺實在是不能算好。已經幾乎看不出人樣的顏思思在他前方不遠處向前疾走,八根半人高的爪子刮過地面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動靜,然而她的腳步卻並不紊亂。魔修在魔氣中找人總是方便一點的,浮在商晏身邊的星盤上銀色的絲線不斷碰撞,似乎在催促他更快些,去往什麽地方。

顏思思突然停住了爪子,長長的蠍尾瞬間橫在了商晏之前。一道銳利的魔氣從正前方直直地斬落,劍身和蠍尾相撞,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響。

商晏被散開的魔氣撞退了幾步,身體晃了幾下,扶住了旁邊的樹幹才勉強站穩,一口血直接從噴到了蠍尾之上。顏思思因為主人血腥味的刺激而躁動了起來,尾巴驟然發力把來人甩飛了出去。

然而這位不速之客顯然並不打算就此放棄,好幾道攻擊從四面八方同時襲來,顏思思口中發出了銳利的尖叫,長長的蠍尾接連掃動,一下一下地擋開那些攻擊。

黑壓壓的魔氣中無法看清對方的位置,商晏擦掉了嘴角的血跡,擡起了頭。攻擊越來越密集,而顏思思很快就自顧不暇,商晏看到她的防守出現了漏洞,幾乎同時,一道人影就從那空隙中向他沖了過來。

最先入眼的,是一雙如同魔物般血紅的瞳孔。商晏詫異地稍稍睜大了眼睛,發現自己認識這個人,或者正確地說,他曾經打敗過這個人。

“商……晏!”襲征從喉嚨裏發出了沙啞的吼叫,他看著商晏依然站在原地,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,就這麽看著自己手中的爪子沖著他的喉嚨而去。然而襲征卻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,就在幾乎抓破商晏喉嚨的時候,他驟然間停了下來,強行收力帶來的反噬讓他嘴角也溢出一絲血跡,然而他卻沒有在意那些痛楚,只飛快地收回了手中的武器,然後伸手握住了背後背著的劍柄——

那柄在那場戰敗之後,就徹底塵封的本命劍。

殺死商晏,應該用劍——即便是他那徹底瘋魔的腦中,也清楚地知道這一點。

長劍因為太久沒有出鞘而發出了鳴響,顏思思的蠍尾幾次差點從背後刺到他,然而襲征已經不在意那些了,他幾乎是有些生疏地揮舞著手中的長劍,劍光逼退了周圍的魔氣,一路直指著商晏的喉嚨而去。

劍在了商晏之前幾寸遠的地方再一次停了下來,然後再也不動了。

魔氣散去,襲征第一次看清了商晏這時候的模樣,他的目光定在了商晏空蕩蕩的右側袖子上,沒有再移開。

幾乎被魔氣完全吞噬的意識倏忽間回籠了一些,襲征下意識地嘶吼出了聲:“商晏,你的手呢?你不是個劍修麽?你握劍的手呢??!”

顏思思的攻擊在商晏的示意中停了下來,商晏卻沒有開口回答。一旦合道成聖,那便是天道的代言者,出口所言皆是靈。他全身上下的經脈幾乎粉碎,有用的全被切走,剩下這些連他自己開口說話都幾乎承受不住,而剛才那些翻滾的劍氣,震動得他全身的經脈如同淩遲一般生生地疼,根本沒法兒動彈。

他稍稍閉了閉眼睛,然後重新睜開,正對著襲征,然後露出了一個寬和平靜的笑。

這個問題本來也並不需要回答,因為答案並不難猜測。治療一只折斷的手對玄山醫修而言不應該是一件難事,除非這只胳膊,就是商晏的劍骨,而他的本命劍斷了。

襲征當然想得到答案,他的劍到底是沒有再向前一寸。在魔氣的洗刷中,他就這麽舉著劍指著商晏一動不動地站了好一陣,突然開口問了一句全然不相關的問題:“商晏,你為什麽還沒有入魔。”

商晏也沒有動彈,他就像是個聽不懂這句話的孩子一樣,依然在笑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襲征突然一把將劍插到地面上,仰頭歇斯底裏地大笑了起來,“哈哈哈,天道啊天道,天道容不下我襲征,原來也容不下你商晏啊!哈哈哈哈哈哈哈商晏啊商晏,你為什麽不恨啊,你為什麽還沒有入魔!天道不仁,它容不下你,你為什麽不恨啊?!商晏,為什麽啊,你告訴我為什麽,為什麽天道容不下我?我明明什麽都沒有做錯,為什麽天道容不下我啊!即便天道真的容不下我,又為什麽不能幹脆點直接殺了我一個呢!為什麽啊!商晏你告訴我為什麽啊?!”

一道閃電劈過,商晏清楚地看到本來已經遍布襲征臉上的魔紋不斷發紅扭曲,就宛如他崩毀的精神一樣張牙舞爪不斷延伸,最後卻開始縮回,慢慢消退,一直退回了衣領之下。

商晏還活著,卻不能握劍了。多年嫉恨和不甘一朝成空,襲征卻突然悟了。

他不是在嫉恨商晏劍道比他強,他是在恨,天道既然容不下他襲征,卻為什麽如此寵愛商晏。他也曾是天之驕子,可偌大的遠山因為一個可笑的誤會被一夜屠盡,他被囚禁淩虐,逃出去之後再為覆仇心所困墮入魔道遭人唾棄,最後落得這般地步,可是和他差不多同時揚名的商晏,那時候卻正百歲合道,聲名正盛。

他當年因為嫉恨而去挑戰商晏,在輸給商晏的時候如此恨他,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抽皮吸血。可事到如今,他親眼看到商晏也被天道所棄,卻沒能產生一絲一豪的喜悅,滿心是近乎發狂的悲憤。

——他哪是在恨什麽商晏,他恨的分明是這不公的天道!

襲征一把推開商晏,並沒有再從地面上拔出自己的本命劍,只瘋瘋癲癲地轉身向後走:“為什麽!天道,天道為什麽容不下我?!天道不容我,天道不肯容我!那我何必再追著這天道!”

又一道閃電落下,就落在襲征身旁。

然後是第三道,第四道。

商晏的瞳孔略微放大,終於意識到這些雷是什麽——原來不止是通曉天道才能稱得上合道,襲征在終於接受了天道厭棄自己的事實、下定決心背棄天道之後,居然也直接邁過了那個坎,一步合道。

合道……合乎大道。商晏習慣性地彎了彎嘴角,原來這也能算是大道麽?

天道承認了背棄它的路也是大道,這究竟是什麽可笑的一幕。

可是我究竟為什麽沒有入魔呢,是因為天道容不下我,魔道也容不下我麽?他擡起頭,看向了天空的方向,魔氣遮天蔽日,到底是沒有看到任何東西。

剛才打鬥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,商晏稍稍緩過來一些,隨即扶著顏思思的爪子挪動身體,向著森林深處躲了過去。很快,他察覺到兩道的靈氣到了近處,不過修為高下差距實在太遠,商晏有意隱藏的時候對方並沒有能發現這邊有人。

隔著重重的魔氣,他聽到了殷梓的聲音:“這裏剛才有人打鬥過,從痕跡看應該是遇上了什麽妖獸,不過人和妖獸屍體都不在這兒……等等,這裏有把劍——等等,這劍突然斷了。”

另一個青年人的聲音傳了過來:“這是把本命劍,要麽是主人剛才死了,要麽是主人剛才被折斷了劍骨。”

“這兩者在魔境裏其實差不多。”殷梓的聲音帶著一貫的散漫,“受到本命劍被折斷的重傷,在這裏和死了有什麽區別。”

商晏擡起頭,聽著遠處尚未停下的雷聲。

——這孩子,對於與自己無關的事情結論總是下得過於草率,不會花心思去認真考慮。

其實還有一種可能,這把劍的主人後悔曾經將一切托付給劍的決定,所以生生地將劍骨從身體裏挖了出來,斬斷了劍骨和自己的聯系。

他不再是個劍修了,自然也不會有劍了。

幸好趕上了,攔在襲征找到殷梓之前來到了這裏。商晏這麽想著,背靠在樹幹上,閉上眼睛聽著殷梓腳步聲遠去。星盤安靜地浮在他身側,表面上光線縱橫交錯,依然不斷地改變著。

作者有話說:師叔:冤有頭債有主,自己留的債自己收。

襲征:全世界都在逼你入魔,你怎麽還是個正道?你擡頭看看文名你良心痛不痛啊!!

——

關於保命的法器

淩韶以為的保命:抵擋致命攻擊一次or一段時間無敵。

文悅定義的保命:召喚商晏。

商·外掛·晏:好像也沒毛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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